凱撒的面具－蕭萬長替一個時代劃下了句點2011-06-02 中國時報 五月最後一天，蕭萬長上午去參加李國鼎逝世十周年紀念會，下午就在總統府宣布即將歸隱林泉。他與李國鼎雖然都有經濟推手的稱號，但他宣布引退，卻代表他與李國鼎前後一脈相承的那個財經技術官僚傳統，也正式宣告結束。財經技術官僚能在政壇掛帥半個世紀，可以說是台灣另一項政治奇蹟。這批專業菁英多數都有或長或短的「海歸派」背景，歷任國家領導人都信任也依賴他們的專業，他們也以專業回報國家，從來不曾濫權牟利或結黨營私，更不像當前政治人物有那麼強的政治性格。蕭萬長因為政治性格不強，所以才會不顧國民黨內異議，答應擔任陳水扁的總統經濟顧問小組召集人；李國鼎也無視於統獨爭議，曾在一九九三年接受時任中國副總理朱鎔基的邀請，到北京與他長談中國經濟發展策略；國民黨的頂尖財經技術官僚，分別替民進黨與共產黨領導人獻策籌謀，在兩岸政治史上也許難謂絕後，但卻絕對空前。而且，蕭、李二人雖然備受國家領導人信任，卻也常以專業相爭，不改技術官僚本色。李國鼎曾經反對蔣經國的十大建設，也曾因稅賦政策與當局不同調而被撤換財長職務。微笑老蕭雖然個性不像李國鼎那樣剛烈，但他在扁政府時期去中國化的熱潮中，卻仍敢於主張兩岸應簽署「更緊密經濟合作架構」；馬政府中他雖為副總統，但該出聲時他也絕不沉默。以最近兩個月為例：四月下旬，政務委員朱敬一到總統府報告劉兆玄內閣時訂定的「生技起飛鑽石行動方案」執行進度，其間吳敦義曾對國發基金挹注生技創投基金的風險多所疑慮，但當時在場的蕭萬長卻直言：「哪個案子沒有風險？三十年前竹科推動台積電投資晶圓也有風險，但當年大家是把烏紗帽拿在手上拚命去做，生技發展現在也應該大膽去做」。五月下旬蕭萬長到工商協進會演講時，又直言面對全球國際化與自由化潮流，政府官員的心態必須調整。他的批評是：「台灣要國際化，就要先自由化，要自由化，就要有接受轉型過程中的陣痛準備」，「但官員的心態卻總是害怕開放這一項會影響到什麼？開放那一項又會造成什麼衝擊？」「但韓國能，台灣為什麼不能？台灣有農業，難道韓國沒有？台灣有的產業，韓國哪一項沒有？」蕭萬長這兩次講話雖然都未指名道姓，但他批評的矛頭指向誰，當事人應該心知肚明；更重要的是，他雖是副總統，但對現任政府官員不敢提著烏紗帽冒風險，也不改保護政策的心態而抗拒自由化潮流，卻毫不避嫌表現出既不以為然也心有所憂的態度，更間接透露出他內心確有難以言宣的焦慮與無力感。財經技術官僚與專業政客的最大不同是，在專業政客的認知中，政治大於專業，戰術重於戰略，短期利益也高於長期利益，這樣的認知與財經技術官僚正好相反。蕭萬長這三年雖已主持過三十多次的總統府財經諮詢小組會議，小組結論也偶有被內閣採納而執行者，但比例甚低，多數結論都因內閣政治考慮或專業認知不足而被留中不發。比蕭萬長早兩個世代的王昭明，今年已九十一歲，李國鼎逝世十周年紀念會他也在場，幾年前他曾回顧當年他們那一代政府官員：「當時沒有太多人搞政治，所以大家能潛心一致來努力建設，現在由於有太多人搞政治，因此把所有建設的心都分散了；政治雖然也是一種建設，但過度從事政治，會使一些傻瓜不再傻瓜，不再有傻勁敢放手做事」，這段話與蕭萬長的兩次講話遙相呼應，可見經濟老兵對政治之為惡，不分世代心同理同。有人曾把國民黨權力結構以革命菁英、軍事菁英與專業菁英做為斷代劃分的依據，但從五○年以降的專業菁英時代，現在也已宣告結束，取而代之的是專業政客掛帥的時代，最後一代甚至是最後一個專業菁英的蕭萬長，正是那個時代的句點；他的歸隱林泉，雖是不得不然，但也是勢所必然：在專業政客浮沉起落的官場中，哪裡還有專業菁英的位子？ （作者為中國時報前社長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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