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事,就從這個熱血醫師出走醫美開始 !! 發刊日期:2012.07.09313 故事,就從這個熱血醫師出走醫美開始…… 洪浩雲:臺大醫院 把自己變成汽車旅館? 臺大一般外科總醫師洪浩雲宣佈轉往醫美髮展,有人形容「這是歷史事件」,代表臺大醫院過去的圖騰光環效應逐漸失效;也有人認為這是醫生本人「利之所趨」的選擇。 但是,洪浩雲真正的想法是什麼? 今年32歲的臺大一般外科總醫師洪浩雲,日前宣佈即將轉往醫美髮展,引起輿論譁然。 有不認識的民眾直接寫信批評:「得知你想轉往醫美,其實是想多賺點錢吧……好的外科醫師可以救很多人,絕非錢可以衡量。」 確實,與洪浩雲簽約的醫美診所薪水是現在三倍多,且一週只要工作45個小時,週日不用上班。薪資和工時相差懸殊。然而,這是他出走的主因嗎? 其實,洪浩雲在許多人心中,可說是「熱血醫師」。每週日早上9點,犧牲個人假日,義務幫學弟妹上課。從理論的專科知識到實際的值班注意事項,都列舉實際情境傳授。 想拿手術刀拯救世界的年輕醫生 課堂一開始,他常開玩笑地問:「你們是哪些科的?還是鄉民?」已經穿著白袍的學弟妹笑著說:「鄉民。」原來,許多醫學生後輩,都是洪浩雲網路上的忠實讀者。一個學弟說:「他從學生時代的文章就很朝氣蓬勃,就是想拿手術刀拯救世界的那種人!」 另一位實習醫師則說:「有一次值大夜班,已經凌晨2點,洪浩雲還精力充沛地說:『來,學弟,我們來上課吧!』」走進洪浩雲負責照顧的病房,詢問病人眼中的評價。一位因總膽管結石開刀的陳先生對《遠見》記者伸出大拇指:「一級棒!」他說,自己因為糖尿病,傷口不容易好,雖然護士已經來換過藥,但洪浩雲總會親自再換一次。 因此,面對洪浩雲出走,醫生們均私下表示,「這是指標案例」。當前醫生轉往醫美不稀奇,但如果連對外科充滿熱情的洪浩雲也出走,就值得好好研究了。 洪浩雲就讀建中時,就是數理資優班學生。因參加國際奧林匹亞生物組競賽奪到金牌,保送進臺大醫學系。 大學時,因讀了《神經外科的黑色喜劇》一書,發現外科醫生的生活非常刺激,挑戰很大,對外科逐漸產生興趣。 由於臺大規定,不論科系,皆規定必須修服務學分。有些人選擇去打掃、送文書,他則自願去急診當志工。原本,急診志工只需要幫忙推床、跑跑腿、辦住院,他卻不以此滿足。當醫師在縫急診病人的傷口時,他趕緊跟在旁邊看。跳級學習,還被當時的護理長阻止。
對臨床充滿熱忱 不斷挑戰自己 服務課本來規定早上8點到,下午4點就可以走。洪浩雲卻自己要求:「我很想見識一下大夜班,可不可以留下來?」因此,雖然醫學院課程中,大五才安排進入臨床見習,大六才正式實習,可是,洪浩雲大三時就超前進度,學會縫傷口、放尿管、做心電圖、抽血,對臨床充滿熱忱,他說:「我就是想會別人不會的東西。」 他的熱血還不只如此。臺大醫學系畢業後,曾經先去亞東醫院擔任住院醫師。當年度,臺大整個外科部有超過10個住院醫師,一個人值班負責三個病房,約100床。但是,在亞東醫院只有三個住院醫師,一個人值班要值一整個醫院,外科、骨科、泌尿科加起來超過300床。 當時選擇亞東的原因正是:「在臺大,菜鳥住院醫師能做的事情有限,但我想要有更多的機會開刀。」 不過,後來亞東另外兩位住院醫師離職了,人手太少,另一方面亞東醫院的編製團隊沒辦法做肝髒移植這種大手術,總是想不斷挑戰的洪浩雲,最後還是回了臺大。 洪浩雲擔任總醫師後,早上6點半到醫院,直到晚上11、12點才下班 ,幾乎張開眼睛,就是工作。 「我如果不是遇到現在的老婆,可能一輩子不會結婚,」洪浩雲說,他忙到連婚禮綵排的時間都沒有,因此婚禮上發生一連串糗事。例如,在吃宴席時,新娘進去換衣服。婚禮祕書告訴他,等一下新娘要進場了。他邊吃邊說:「喔,那就叫她進來啊!」被眾親友笑:「拜託,這時不是你應該去牽她進來嗎?」 就連太太懷孕,在臺大醫院產檢,所有的產檢他也都沒時間陪,只有因為「順路」要看病人,所以陪了一次。甚至太太生產那一天,他因為看門診,差點趕不上。目前外科醫師的薪水也不如大家想像的高。洪浩雲說,他還要照顧父母,小孩出生後,發現家用不夠了,太太還當起房仲賣房子。雖然辛苦,但洪浩雲都熬過來了。 「在亞東,一人值班要值整個醫院,我都自願去了,還會怕累嗎?」他大聲喊冤,薪水和工時,絕對不是不當外科醫師的原因,「當網路上,大家的反應就是我要賺錢、怕累,我就很火。」
醫療糾紛 「真的有問題的案子不敢討論」 那麼到底什麼推力,讓這位熱血醫師選擇離開? 洪浩雲有位律師朋友告訴他,臺大有11名醫師都在他的被告名單中,數字十分驚人。其中一個案例跟洪浩雲有關。有個老先生,肚子痛了兩三天,一送來判斷是腹膜炎,必須馬上開刀。手術前,病人已經有些問題,當時判斷是腹膜炎引起。沒想到手術後,那位病人變成植物人,這才發現是一個很特殊的疾病。 事後檢討,病人是週六送進來,就算覺得這個病人需做其他檢查,負責檢查報告的生化室,是週一至週五才有開。可是,腹膜炎是很嚴重的病,一定要先開刀,沒有辦法等。「這個案子,我們關起門來討論過,就算事情重頭來一遍,沒辦法,還是會發生一樣的情況。」 目前,此案現在還在訴訟中。然而,當天幫他開刀的主治醫師,後來就不再開急診刀了。令洪浩雲頗無奈。因為醫療糾紛,也影響了原本醫生之間的切磋討論。原本,醫生會針對案例檢討治療過程中有無疏失,作為下次改進的參考。在美國,法律禁止把這份討論資料提供給病患家屬,做為法庭上的攻防資料。但在台灣,卻可能成為被告的證據,使得醫生間的討論變得保留,「結果變成,真的有問題的案子不敢討論,都討論一些沒有大問題的病例。」 看臺大「若小環境好,也許我也不會心死」 「大環境不好就罷了,如果小環境能好,也許我也不會心死,」洪浩雲對臺大醫院失望,也是想離開的另一原因。 6月時,在外科部的晨會上,洪浩雲發表總醫師訓練完畢的畢業感言。他對主治醫師直言:「過去幾年來,每年都有第一年的住院醫師離職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他自己在當第一年住院醫師時,有次週五開刀開得非常晚,週六開得更晚,最後睡在開刀房裡面,早上醒來,已經週日了,再回到病房來看病人。看見一本病歷封面貼了一張紙條:「請總醫師確實督導住院醫師寫好病歷」。 原來,那個病人三天沒有寫病歷了。可是,對洪浩雲來說,「我已經三天沒有回家,吃不好也睡不好,還被認為很混,一般人遇到這種羞辱,誰會不想走?」此外,在人滿為患的臺大醫院,為了應付龐大病人數量,而衍生的公床制度,洪浩雲也覺得有可議之處。 所謂公床制度,就是在病床不夠的情況下,把一些占床率比較低的單位的床位變成公床。哪裡有空床,就把病人往哪裡塞。例如,臺大院長曾指示,急診每天暫留超過150張床,外科部每天晚上12點若有空床,應該把床儘量填滿。「可是,對總醫師而言,有一張空床是很重要的事,」洪浩雲說,有的病人開完刀去加護病房,隔天就要轉回來,就必須留床位。另外,會有急診必須臨時開刀,也要留一兩張空床。 但是,對院方而言,卻覺得空著很浪費。這就使得病人一定會超收,超收的病人則分散在其他科病房的公床。公床制度「病人得到的照顧品質一定下降」 「人力其實是固定的,等於用不夠的人力去照顧那麼多的病人,」洪浩雲不滿。讓病人分散在不同的地方,也造成困擾。「有次,我陪著教授查房,15樓、12樓、11樓、9樓、8樓、5樓都有病人。甚至曾有病人投書,為何在本院東址開刀,但是住在兒童醫療大樓?」公床系統造成的另外一個問題,就是照顧的護理師也無法依專科分配。 為了讓別的病房可以照顧一般外科病人,洪浩雲還曾經去幫其他科別的護理師上課。「臺大這樣搞,病人得到的照顧品質一定下降啊!」「很多文獻都提到,當占床率超過一定的比率,其實會增加感染率,也增加護理人員的出錯率。」此外,刀排得太滿,也是大問題。《遠見》第一次採訪洪浩雲的時間,是下午4點半。他一邊接受採訪,手上拿了一小包孔雀餅乾,邊講邊吃。 「喔,這是我的午餐!」由於開刀需要麻醉,但麻醉科常規手術只到5點。意味著所有手術,都必須在5點以前完成麻醉。「切肝手術,大約要花3至4小時。甲狀腺的刀大約是2小時。如果一天排了三個切肝手術或五個切除甲狀腺手術,等於從早上8點至下午3點都排滿滿,且很可能超過5點,就會發生刀開不完的情況,」洪浩雲說。「有時遇上難度較高的刀,開得比較晚。老師們有因為人情壓力,插進來一個刀。最後一個病人就不一定開得到。但病人已經禁食一天,又開不到刀,就會很不開心。」 「我常說,五星級飯店,一天只賣一組客人。是汽車旅館才會2個小時就讓你走。臺大醫院要把自己變成汽車旅館的等級嗎?」他問。醫療評鑑過於重視文書,也讓洪浩雲感到無奈。洪浩雲擔任急診部的外科總醫師時,曾經有個病人壞死性腸炎來急診,若不緊急開刀會有生命危險。但當時加護病房沒有床位,值班急診刀的醫師則正在開刀,還需等2、3小時。 「對我而言,這病人的危急程度已經不能等了,」於是,洪浩雲急忙打電話到各醫學中心,最後順利將病人轉出。 不過,這次事件他被醫院高層指責違反行政流程。「我當時我只犯了一個錯,我們是臺大醫院耶!怎麼可以把病人轉出去?」雖然,那位病人同意轉院、也沒有抱怨,但是,洪浩雲當時情急之下沒有讓病人簽「自動離院同意書」。「因為當時我們要做重癥評鑑,不能因為沒有加護病房或沒有外科醫生的理由把病人轉出去。」 「當時,我還沒有經過評鑑的洗禮,充滿熱血,只想趕快救病人。但評鑑只看你有沒有把文書寫好、把章蓋好」「待在大醫院,就是要搞這些有的沒有的事情。我不會留戀,」洪浩雲說。 只是,為什麼轉往醫美?洪浩雲說,臺大醫院有的問題,其他醫學中心也會有,「我只是想找一個地方,閃過這個關頭。」「我現在正搞清楚10幾種雷射的差別,飛梭、脈衝光、亞歷山大……」向來喜歡挑戰高難度的他,難道不覺得進入醫美很可惜?「至少,醫美還是動刀的,教授都說我現在刀感正好,不應該放棄,」洪浩雲說。 「留住刀感」,洪浩雲為未來發展留下一點彈性空間。就像古人練劍,武功留著,只看何處發揮。救醜或救命,就看台灣醫療環境是否改變了。 【本文摘自遠見雜誌7月號;更多文章請上遠見雜誌網:】 (《遠見雜誌》撰文∕王美珍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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