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冠賓:醫界應正視台灣「苯二氮平」類藥物的濫用 2646出版時間:2018/02/22苯二氮平(Benzodiazepine)類藥物在精神疾病應用最主要的藥理作用,是改善失眠和焦慮的症狀,由於此類藥物作用快速,可以迅速解決患者的痛苦,再加上藥理上易產生耐受性的特性,所以是一種高度成癮性的藥物;但亞洲國家的精神科醫師對此類藥物偏好遠高於歐美國家。酒醉或酒後駕駛的問題廣受重視,因為酒精導致認知功能下降,容易造成交通事故傷及無辜。然而,許多處方藥物對認知功能、協調性及操作能力的影響並不在酒精之下。因此,醫界應正視苯二氮平(Benzodiazepine, BZD)類藥物在台灣之濫用。
台灣「苯二氮平」類藥物是否濫用?自1999年至今,台灣精神醫學專家學者共同主導一個重要跨國的醫學研究「Research on East Asia Prescription Pattern of Psychotropic Drugs (REAP) 」,比較中國、香港、印度、印尼、日本、韓國、馬來西亞、新加坡、台灣和泰國等亞洲各國的精神藥物處方,在數十篇傑出的論文中,關於台灣醫師使用BZD類藥物的多項結果十分令人關注!發表在2011年國際精神藥理期刊(IJNP)的論文顯示,台灣精神科醫師在治療急性思覺失調症的住院病患時,同時併用BZD的比例是69.4%,居各國的第一位,遠高於香港的29.9%或泰國的33.3%。REAP跨國團隊在2017年發表的新論文,又從不同的角度指出同樣的問題:在診斷為憂鬱症接受抗憂鬱藥物的老年病患(這是用藥上應理盡量避免使用苯二氮平類藥物的族群)中,台灣精神科醫師同時併用BZD類藥物的比例是69.7%,同樣高居各國的第一位,遠高於南韓的26.7%、印度的28.6%、或新加坡的33.3%。憂鬱症老人家合併處方BZD的「勝算比(Odds Ratio)」在台灣是5.8倍!REAP研究也顯示,亞洲國家的精神科醫師對處方BZD類藥物有一致的偏好,遠高於歐美國家。在美國的大數據資料庫研究中,顯示診斷為憂鬱症接受抗憂鬱藥物的29-49歲成年人病患(尚且不是老年病患)中,同時併用苯二氮平類藥物的比例僅僅10.6%(台灣目前沒有確實數據,但估計應該接近九成),而且其中64%的病患第二次就不再給BZD藥物(避免長期給藥),真正用超過六個月的病患僅佔所有病患的1.3%(台灣目前沒有確實數據,但估計應該是美國數據的五十倍以上)!在歐美國家由於處方BZD類藥物的醫療糾紛頻繁,所以醫師普遍謹慎,甚至該用藥而不願意使用,所以可能因此病患得不到醫師處方,轉而攝取酒精,使得歐美國家酒癮問題比台灣嚴重。此外,東亞或台灣在苯二氮平類藥物使用上偏好的趨勢,也並不代表醫師不應該合理使用BZD,而精神科醫師也會為此類藥物的使用來辯護,例如「不治療的失眠比藥物危害更大」、「媒體不應污名化苯二氮平類藥物致癌、提高意外、增加住院死亡率…等等,很多回溯性研究的因果關係不明」、「三高藥物治療也是長期使用,難道也有毒?也要病患戒除嗎」、「只要由精神科來開,民眾別怕安眠藥和鎮定劑!」然而,此類藥物使用標準應該要有良好實証來指引。
苯二氮平及唑吡坦類藥物「治標不治本」,沒有任何醫學研究支持長期使用 苯二氮平(Benzodiazepine)類藥物在精神疾病應用最主要的藥理作用,是改善失眠和焦慮的症狀,造成加速入睡以及生理上鬆弛和心理上放鬆的效果。由於此類藥物作用快速,可以迅速解決患者的痛苦,再加上藥理上易產生耐受性(tolerance)的特性,所以是一種高度成癮性的藥物(一旦長期服用之後,很容易造成「依賴性」,而且停止服用就會產生難以忍受的「戒斷症狀」)。因為此類藥物主要的副作用是認知功能減低、嗜睡、眩暈、睏倦、乏力、精細運動不協調等,高劑量或混合使用則可產生肝臟毒性,如果病患因為依賴而長期使用此類藥物,就會提高各類生理疾病和意外事故的風險。雖然苯二氮平可以改善失眠和焦慮的症狀,但卻不能治療潛在的核心疾患。精神疾病中常見的憂鬱症、焦慮症、思覺失調和雙極性情感性的精神病症、或老年人器質性精神病合併行為症狀,都會有失眠和焦慮的症狀,但使用苯二氮平類藥物不僅無法治療根本的潛在病因,短期使用有可能隱藏潛在疾病,長期更會惡化原始疾患的精神病理。唑吡坦(Zolpidem)類藥物是新興的安眠藥物,與苯二氮平類藥物機轉略有不同,但在減緩睡眠障礙的功能、副作用和造成成癮性的特性卻極為相似。苯二氮平及唑吡坦類藥物「治標不治本」,就像「退燒藥」減緩發燒不適,除了暫時緩和症狀之外,根本沒有任何醫學研究支持長期使用。
台灣「苯二氮平」類藥物為何濫用?全世界都有BZD類藥物成癮的問題,但為何台灣特別嚴重?學術界普遍共識是與台灣的醫療保險制度之「病患就醫偏好為中心」的醫療服務及「論量計酬的給付制度」有關。所謂「論量計酬的給付制度」,就是診視病患的量愈多,就能得到愈高的醫療收入,這種制度原始立意良善,激勵優秀的醫師願意付出更多的時間和體力,去照顧更多需要「這位醫師」照顧的病患;然而,在台灣健保給付不合理低廉的現況下,卻也同時激勵某些醫師必須用不同的手段吸引「客群」。由於失眠和焦慮是民眾就醫常見的症狀,而苯二氮平及唑吡坦類藥物可以迅速改善失眠和焦慮的症狀,讓病患短時間內得到心理和精神上的放鬆和舒適感,同時造成依賴性,之後如果沒有服藥又會產生不適,所以很容易成為最常用的處方用藥。當醫師不知不覺發現病患對藥物有成癮的徵兆,想要減量或停用時,成癮的病患常常有很大的抗拒。由於台灣醫療是以「病患就醫偏好為中心」的制度,因此這些成癮的病患不一定願意遵循醫囑戒藥,而會再換一位願意給藥的醫師。對於同樣推動全民健保的歐洲國家所不同的是健全的「轉診制度」,病患在那些國家必須配合醫師的處方權。然而,台灣的病患則可以隨時轉換到「可以配合病患」的醫師,所以成癮問題不容易好好處置。面對BZD類藥物的濫用問題,荷蘭曾經決定在2009年1月1日採用「停止健保給付」的手段,結果,接下來兩年BZD用量遽減兩成!然而,此種做法在台灣是否有效?病患是否反而經由自費(不合法)的方式取得?是否造成更多藥癮延伸的社會問題,必須全盤考量。面對台灣複雜的BZD類藥物濫用問題,相關的醫學會(例如精神醫學會、睡眠醫學會及成癮醫學會)應該集結專家的共識,提供政府相關單位的因應處理的方向。
改善失眠和焦慮最標準的做法:「不是使用鎮定安眠藥」實証醫學對於失眠或焦慮的處置,第一重點在於找出潛在病因並治療核心疾患,絕對從來沒有把使用「鎮定劑或安眠藥」做為主要重點。造成失眠或焦慮最常見的核心疾患是憂鬱症、焦慮症、思覺失調症、雙極性情感性精神病、或老年人器質性精神病合併行為症狀。而根據先前的REAP跨國研究也指出,在使用主線抗憂鬱藥物治療憂鬱症和焦慮症、或使用主線抗精神藥物治療思覺失調症、雙極性情感性精神病上,台灣的劑量都顯著低於東亞多國,也就是有治療不夠積極之虞。然而,治療的積極性不夠的原因,可能又和台灣的健保制度有關:「台灣精神科醫師使用價格較高的主線用藥受到健保的限制,被迫只能採用低價的BZD類藥物來處理症狀」。第二重點是非藥物治療:無論是不是潛在病因造成的失眠或焦慮,所有實証醫學都會指引非藥物處置做為第一線的治療,同樣受限於台灣的健保制度,忽略耗時費力的「認知行為治療」和「睡眠衛教」的給付,自然就沒有相關的訓練和資源可以提供。
參考資料:
Zhong XM, et al. Concurrent benzodiazepine use in older adults treated with antidepressants in Asia. Int Psychogeriatr. 2017 Dec 7:1-7. doi: 10.1017/S1041610217002563. [Epub ahead of print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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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ushnell GA et al. Simultaneous Antidepressant and Benzodiazepine New Use and Subsequent Long-term Benzodiazepine Use in Adults With Depression, United States, 2001-2014. JAMA Psychiatry. 2017 Jul 1;74(7):747-755. doi: 10.1001/jamapsychiatry.2017.1273.